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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的Princess D?



我是這麼喜歡張艾嘉。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吧,第一張有印象的專輯就是張艾嘉的〈童年〉。看著封面張艾嘉的嬰兒照,還有當時張艾嘉的青春,心裡只有想著長大真好。而這多年以後,慢慢長大了,才發覺原來成長其實不是那麼容易。

高中的時候,消聲已久的張艾嘉重新出了一張專輯,是〈愛的代價〉。雖然裡面有不少是舊歌重唱,但經過張艾嘉的重新詮釋,也能聽得見成長的過程。實在喜歡張艾嘉,喜歡她的笑容、自信與堅持。

這或許也是為何首映會結束,我會鑽到第一排,能面對面望著她,滿足的感覺就不用再說話了。





覺得張艾嘉是有想法的人,也是個會用電影說故事的人,可是…。其實心裡是相當矛盾的,一方面實在喜歡張艾嘉;另一方面卻也不得不誠實地面對電影。



首先,應該明白電影本來就有許多的面向,是藝術,當然也可以是娛樂,或是兩者並存。電影不像其他的藝術形式,如繪畫、音樂等,甚至是戲劇,較毋須考慮成本的因素(或是說成本能在負擔之下),而更能直接面對創作者想要表達的思維。然而,電影卻不然。



對創作者而言,任何一部電影的失敗,幾乎就預示了下一部電影的難產,更何況製片、導演所背負的可能不只本身的前途,還包括了大大小小工作人員的生計(更擴及他們的眷屬)等。於是,電影往往在開拍之前,就已經確定好了方向,卡司(casting)的選定、場景、經費、劇本等都關乎著電影表達的方向以及電影背後的觀眾市場。從這個角度而言,〈想飛〉在決定由吳彥祖、陳冠希、李心潔等一派新生代偶像明星擔綱演出時,就已經決定了方向。

對於華語電影,當然應該多多給予鼓勵,而任何一種表現形式,也皆應給予最大的支持;也就是說,一部娛樂的電影未必就不是一部好電影,藝術電影亦然。當哈日、哈韓、哈美風狂襲台灣、香港時,其實我們當然也需要/也可以有自己的偶像明星,無庸置疑。



但回到自己對〈想飛〉的觀察,卻難掩失望的顏色。或許是我要求得太嚴格了,又同時以許多不同的角度切入,作為一部成功拓展偶像明星戲路的電影,〈想飛〉達到了一定的成功;然而對於青少年次文化/網路文化、家庭/性別關係等的深刻性描寫,卻顯得稍弱。





先從青少年次文化/網路文化談起吧,Kid(陳冠希飾)是一個沈醉在網路世界的青少年,透過網路ICQ形構他的人際/網路脈絡。這一代的青少年本來就生長在一個網路的空間中,相較於現實社會,網路社會裡的扮演對他們而言可能更為真實,網路不見得都是虛假/幻,而就算是虛假/幻也有可能是另一種真實。



片中對Kid的描寫,前半段他成了一個愛睡覺、丟工作、無所事事的青少年,但當Joker(他哥哥,吳彥祖飾)給了他一個創造「虛假/幻」的機會時,一方面既沒有看到導演對Kid對於虛擬世界的熟悉給予肯定或發揮其長才,另一方面,也實在無從得知Kid的努力與改變而來自何方。

他可以因為喜歡睡覺而忘記快遞(相信快遞對他而言可能也只是可以用來賺錢的工作),那為什麼會因為想要一台新的腳踏車就「努力向上」?(對於這一代青少年而言,能更輕鬆賺錢的機會實在不少,比如說:KTV或酒吧)。

持著對網路單一負面的態度而言,網路或許真不像現實社會那樣「真實」---想摸就摸得到、想哭就有眼淚。

然而,所謂的現實社會,不也含藏著更多的虛假/幻嗎?如果說Kid因為不喜歡最後的那位lovely,而失去了繼續交往的可能,那麼相反來說,是不是也有可能因為喜歡某位lovely,而繼續網路世界的「真實」?那片尾Kid拋開網路就顯得莫名其妙。

電影裡或許點出了賓館裡的曖昧,但這些曖昧之於青少年的問題在哪?難道之於成人就理所當然?電影結束前,Kid彷彿完全拋開了網路世界,然而是否就代表著他跳出了罪惡淵藪,而騎上了康莊大道?Kid為什麼選擇了現實?

就算是作為一部「啟蒙」電影,其中的批判與檢視可能都稍嫌薄弱。在這裡,看不太到導演對網路世界/現實世界、虛假/真實的透視;另外,當導演一味地想要成功地「救贖」迷惘的青少年/網路世代,是不是忽略了從青少年/網路的角度,理解原因、構造;發掘其迷戀與理(青少年之)所當然?還是太強硬、刻板地認為這些迷惘的青少年都會自然而然蛻變成成人眼中的正常人?





接下來,讓我們來談談電影中的另一個情況,關於阿玲的家庭。劇中無疑地是將阿玲放在第一主角的地位,即使是Joker所創造的「Princess D」也試圖在阿玲的身影中找尋靈感。

阿玲的關鍵地位連結著阿玲的母親、弟弟、父親等三人任兩者之間的關係,也同時連結著與Joker的愛情,甚至事業/工作的部分。於是乎若想要理解本片,「阿玲」這一個角色的重要性便無庸置疑。

阿玲的父親應該曾經是個黑道大哥,而片中的他已於監獄服刑。阿玲的母親(夏文汐飾)其精神狀態似乎介於正常與異常之間,有時能正常地與阿玲對話,或關心阿玲的弟弟有無返家,有時的精神狀態卻明顯陷入自言自語的境界。阿玲的弟弟是一個欠債、混黑道的小混混,欠下一屁股的債務,卻全交由阿玲背起償還的責任。

阿玲一肩扛起了維持「家」的存在:對弟弟而言,扮演了嚴父、慈母;對母親而言,扮演了丈夫養家活口的責任與保持了父親的尊嚴。阿玲的角色本來具有極度的發展性,一方面,導演可能成功地塑造出一個女性角色的所能承載的壓力,可以如此巨大、並能一肩扛起,完全不遜色於傳統男性所被期待與賦予的責任;另一方面,阿玲作為Joker「朝思暮想」(無論愛情或工作)的對象,也能發展出她獨特的主體性。



然而電影中的阿玲彷彿不然。「跟著我,對你沒好處」這個片初堅強、獨立的阿玲、在pub中獨當一面搖轉著調酒的bartender,卻隨著與Joker愛情的逐漸加溫,而失去原有的獨立性。當Joker借錢幫助阿玲,換來阿玲的傾心、擁抱,也就是當一個「男人」出現之後,所有「女人」的獨立全部都可以轉化成另一個人的責任,甚至我們看不到阿玲作為一個支持家庭中心角色其心境的成熟,一切的不如意,彷彿就只是因為出生於如此不幸福的家庭。

但當Joker的出現之後、打動了阿玲的心之後,那個悲慘的女人就能因為白馬王子的出現,而成為幸福的代言。這裡不禁要問:當阿玲斥責弟弟沒有學習到父親的教訓時,阿玲本身是否也沒能學習到母親的經驗?我們可以看到劇中母親對父親一廂情願的付出,那種宛如「完美愛情」般地付出與等待,而母親作為一個人,作為一個獨立個體的份量到哪去了?充其量,不過是一個因為「男人」而存在的「女人」。如果因為Joker的出現,可以輕易地將阿玲的獨立性瓦解,而撒嬌地要求Joker必須帶她找到夢想中的那塊草原。

那我不得不去思考:阿玲的存在是否在於一直等待那個「男人」的現身而已?而之前阿玲身邊所有的悲慘,其實都是更加襯托出「男人」出現後苦盡甘來的幸福。如此一來,則完全喪失了原先阿玲彷彿擁有的承擔與內在的成熟。



到這邊為止,阿玲對Joker的「輸誠」,當然呈現一齣浪漫愛情的憧憬,但同時也大大降低了電影的深度,而僅是重複複製了電影中的輪迴與男女之間的刻板印象。然而,或許有人會懷疑電影的結束並沒有帶來阿玲與Joker的完美結合,那是否透露出導演對如此浪漫的質疑?我們約莫可以從兩方面來檢視。一方面,兩人的愛情其實並未遭到破壞,也就是從前信約所構築成的理想仍理所當然地鋪墊了電影的主軸,阿玲的入獄只不過是兩人愛情遭遇的小挫折,並沒有危急「男人-女人」/「浪漫愛情」的傳統邏輯;也可以說,如果阿玲不是擁有一個多舛的命運,Joker理當為完美結局的關鍵。如此也似乎暗示了電影所未交代的:當阿玲出獄,Joker遠行回來,那份浪漫仍會繼續。

於是,電影的結束並未結束,觀眾的設想已從現在的浪漫分離遠行至未來的完美結合。另外一方面,外在情節邏輯上,或許片尾的並未成全兩人,呈現出某一程度的不完美而表現了對男人無法完全解決女人問題的詰問;然而我們並沒有看見導演提出「男人-女人」╱「阿玲-Joker」兩者結構中的質疑,也沒有看見阿玲身為一位主體的女人於絕望時,否決/深化了「男人」的幫助,而是暗中順著其傳統愛情關係的內在邏輯推演而接受。內外的矛盾,反而突顯了內在僵固的意識。如此一來,「運毒」、「服刑」、「Joker出走」等情節的安排都成了為企圖達到劇情高潮的狗血,而未能轉化為阿玲承擔家庭責任、犧牲阿玲/女人的反省等,再次削弱了影片可以發揮的空間。



如果說是Joker一手主導了Princess D的誕生,強調這一位虛擬公主應該更有人性、更有女人味,正好讓我們看見了這位公主既非由女人/阿玲來定義與詮釋(僅是參酌她的形象與人生),其虛擬成份也不是由那位更嫻熟於真實/虛幻的青少年/Kid來完成(僅由Kid參與,卻沒見到Kid的貢獻何處?)。



在當代重新拍一部浪漫愛情故事,或是一部描述虛擬新世代的故事時,我們或許得說就一個傳統/舊世代而言,世界好像還是應該照舊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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