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re is Taipei

掛掉今夜的Goodnight-phone，台北開始落雨。

有些憂鬱的感覺，在床上輾轉難眠。

一直想起從前：

在竹女執教的日子、那些天真可愛的孩子。





從來都不能知道，一個人能怎樣地影響另一個人，或是一群人。



當老師的短短一年，我在每週固定的時間來到學校，

他們總是一群人來迎接我，塞給我水果、糖果和字條，

陪伴我一路繞過曲折的校園，說著一週的故事與心情。

在竹女，只有高一、高二的學生可以享有社團活動，

到了高三，只能留在教室裡自習，畢竟升學的壓力還存在這些孩子的身上。

高三的學姊們常常會賴在我上課的教室裡不走，冒著被糾察隊發現的危險，

卻怎麼也不願意錯過一堂一堂精采的戲劇課程。



"美美"後來甄試上藝術學院的戲劇系，跟著大鬍子一起學戲。

"娃娃"後來被一梵老師相中，一邊在政大唸書、一邊跑到台大劇研所排戲，

北一女學生自殺事件的"未完成"裡，他認真地演出他的第一個舞台。



當初只是一個不禁意的邀請，與這些女孩們一同上課，分享劇場的觀念、戲劇的魅力。

僅僅是這樣每週一次的社團活動。

我們誰都不能預料自己將帶給對方什麼樣的影響。

甚至會影響一個人的未來及一生。



第一次當老師，站上台前完全沒有事前演練，說不緊張是假的。

竹女的校長及教務主任在開學的第一堂課前跟大家喝茶，

除了致贈教師節禮物外，還很深刻地跟我們握手，

神情溫和地將他們的孩子託付給我們，在他們的神態裡，

我看見他們對師長的一種敬重、信任及治學的認真。

我很感謝那樣溫和誠懇的眼神，化解了一個陌生環境裡多少有的尷尬與不安，

以及對一個大學生任教的信任。





下課後不急著走的時候，我最常做的事就是被一群女孩簇擁著到福利社裡，

跟著搜括一堆食物後，坐著聊天地南北東西。

女孩們沒接觸過太多外面的世界，對一切的一切充滿好奇，

包括電影、包括戲劇演出、包括大學、包括戀愛、包括未來。

有時候聊著聊著，我會忘記我是他們的社團老師，忘記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



女孩的情緒天真直接，毫不矯飾。



段考前後的教室氣氛總是陰霾灰暗，我總是想辦法讓他們大喊大叫，想辦法藉著戲劇將他們的壓力宣洩。

我不在意他們在原理或技巧上學的多少或學了多好，

我很欣慰這些孩子們是苦著一張臉進來、開開心心蹦著回去，

對我來說，他們活潑的笑容，比什麼都還重要。





上化妝課時，女孩們大多是第一次接觸化妝品、保養品，對於在別人及自己臉上塗鴉這檔子是充滿了無限的好奇及興緻。記熟了琳瑯滿目的化妝品名稱，好像又讓他們向成人的世界邁進一步，

女孩們是極其驕傲的啊!



十幾歲的黛綠年華，僅僅在讀書這檔子上成長，他們是並不滿足的。

他們迫不及待地想向外面的世界探頭，想變成走在路上會被人一看再看的女孩。

是的，每個女孩都有這樣的夢想。

認真而虔誠地想著。



我有一件"劇魔集"的T-shirt，有著幾張公演的照片，還有演出邀請函。以及斷斷續續在看戲的時候遇見的幾個學生。



這些年輕的容顏在我投身商場後，逐漸行疏；卻不曾遺忘。



就像很多人、很多事，也不是時時刻刻都能惦記著，

但，總是在這樣一個個特別難耐的夜晚，給予自己一股向前的力量。



記憶是一道光，

指向他來的地方。



台北的雨停了，思念卻依舊瀰漫。

想念你們，我的小 朋友們。

小魚老師



原著於2000/3/8